【昭姜禪】黃粱再現(八)


劉禪曾有過兩段婚姻,當中卻牽扯出不止三個人的故事。


正文開始

———


  喜宴準時開始。

  司馬昭及鍾會為應付特發狀況,連娛賓節目時也不能坐在席上用餐,只能站於台下位置隨時預備。星彩等人也辛苦了一整天,現在終於得到休息的時間。

  新婚夫夫自然也要坐在台上,跟伴郎一起餓肚子。畢竟他們是主角,哪有主角自己縮到一邊吃飯的道理啊。

  結婚新人再度走一遍紅地毯以後,就開始例行「公事」。懷念過去是結婚晚宴中常有的環節。明明二十多年光陰說長不長,更沒走到人生的一半,現在開始懷緬就言之過早。

  姜維與劉禪不會播放照片匯集的影片。「這太沒意思了,要是連照片背後的意義也不知道,那我們為什麼要分享照片啊。」劉禪當時向司馬昭抱怨道。司馬昭沒有同樣想法,他只覺得隨便剪段片,配上音樂就放簡直是婚宴中最不麻煩的環節。

  在未婚二人跟婚宴主持人商量後,他們把播短片的時間都讓給嘉賓分享。姜維與劉禪各自找到上台嘉賓,他們答應要互相給予空間,不能干涉對方的選擇。

  也就是說,人選到今天才正式亮相。

 

  「哇……」

  台上的螢幕被投映上一幅照片。嘉賓人沒到,照片卻先到了。

  台下觀眾不禁為照片驚呼,司馬昭也好奇地瞪大眼睛。

  七位小孩出現在屏幕上,鏡頭裡看起來有點擠。六位孩子曲著他們的小短腿,跪在乾淨的地板,小孩子泛紅的膝蓋看起來也不知算可憐或是可愛。他們雙手拱在胸口前,擺出不正統的抱拳禮,人人手勢有異,但不阻礙司馬昭理解動作下的意義。

  為什麼他能看出來那是拱手禮?因為坐於椅子上的男孩子。男孩雙眼水靈靈的,像是快要急哭了。跪及坐本就是透露地位之分,如果是一整張圖片來看,這像是臣子向皇帝下跪的姿勢。

  「抱歉,我遲到了,公司有點事要處理。」趙雲奔跑上台,話間帶有不穩的喘息,燈光也照出他額角上的汗珠。他才剛到達會場,於座位上放下隨身物品便跑上台了。

  「阿斗﹑伯約,恭喜你們。」趙雲側過頭,向同樣身處台上的兩位新人點頭致意。

  「謝謝雲叔!」「感謝您,趙雲叔叔。」

  劉禪的聲線軟且糯,跟姜維語氣中的乾淨俐落造成很大對比。

  「Testing testing……」測試出來的音量大小完美,不用特意調教。

  趙雲頓了頓,才開始口中簡短的自我介紹。

  「大家好,我是阿斗的叔叔。」

  「他在我眼中一直是小孩子。直到那天阿斗找我當今天的嘉賓,我才意識到他不再是能單手抱起的安靜糯米糰,也不用怕因抱姿不良就被摔在地上……」

  台下瞬間起鬨。

  「呃,別,不是,真的不是。他爹真的沒摔過他,我就是打個比喻。」

  「一轉眼,阿斗都要結婚了。」

  比起叔叔,趙雲更像是公嗣的奶爸。

 

  在劉禪跟司馬昭未成年以前,劉禪不時待雙親也睡去,便會心血來潮撈上司馬昭,去某個公園喝酒聊心事。酒是劉禪親自買的。誰猜到這隻笑得無辜的小型熊貓總是誘使他人犯法呢?如果警察抓得緊出售酒煙製品的條例,他家附近便利店的職員肯定都逃不掉。

  酒後,他們會聊很多事。司馬昭大多不喝酒,二人一定要有一人保持完全清醒,不然太危險了。而且,司馬昭喜歡觀賞劉禪微醉後發紅的臉頰,頭腦都被酒弄暈了,還怎好好欣賞?

  劉禪有酒下肚就會比平時更話多,他會從自己小時候說到遇見他那天,又從跟關家及張家孩子混在一起的時光,說到只有他們二人黏在一起的回憶。

  後來,劉禪甚至會軟著因酒精侵蝕而無力的身體,靠在司馬昭手臂上,吐出不曾出現過的名字。先是鍾會,最後又融入了姜伯約。

  驚奇吧?姜維是最後一個。

 

  趙雲是一個帶著酒氣的名字,劉禪總在酒後提及他。只要說起他的童年,趙雲就是常駐嘉賓。正好,劉禪也有說過這件事,應該跟照片是同一件事吧,小時候一次君與臣的角色扮演。但當時,劉禪因忘記而缺少了當中的某些細節,現在剛好能由趙雲補上漏洞。

  「阿斗跟關家和張家孩子的年紀也相若嘛。於是在阿斗的小時候,劉大哥三兄弟總會把小孩帶到我家裡玩。有時候另外兩位朋友也會上來作客,他們五人在客廳裡聊天聊得開心,我就在房間看好一群孩子。」

  「不是不是,他們沒有逼我啊。我自己也是非常喜歡小孩才答應照顧他們。」

  趙雲回頭看看照片,似乎想要勾起更細節的回憶。

  「那是阿斗第一次見關家跟張家的孩子。劉大哥跟阿斗當日塞車遲到,其他孩子已經在房間裡混熟了,正在玩角色扮演。可能是那陣子晚上電視都在播古裝劇,一群小孩就打算玩角色扮演,裝的皇帝跟將軍。」

  台下不算安靜,有人大喊出當年熱播古裝劇的名字。

  「對,就是那套。謝謝您。」

  「小孩子都喜歡當皇帝,除了稍大的關平,他就是來陪弟妹玩的。他們為了爭皇帝的位置差點吵起來,孩子會為此而吵架實屬正常。」

  「小孩子火氣正盛,偏偏劉大哥這時候就到了。我先讓某位朋友帶阿斗進來順便照顧一會孩子,我就出去招呼劉大哥,順道給小孩子弄些茶點。」

  「大概五分多鐘之後吧,我捧著零嘴回到房間,就看見他們不再為誰當皇帝而吵,而是為另一件事鬥嘴:誰才是保護皇帝的將軍。至於他們的小皇帝,你們看,眼睛都水汪汪的。我真想知道,那幾分鐘內到底發生了甚麼,那位朋友又不告訴我。」

  台上趙雲說起此事也忍俊不禁,更何況是台下的另一群主角。

  「冤枉啊子龍,可真的甚麼也沒發生啊!阿斗一進來他們就乖了,我還能說甚麼啊。」

  馬超大喊上台,聲線透露可憐。

  馬超也是無辜,因為劉禪當時的說法跟馬超完全重合。他進入房間以後小孩子都靜了,他怯生生地躲在馬超的長腿後向眾人打招呼,孩子就不吵了。

  「讓他來當皇帝好不好?」

  稚嫩的女孩問道,他人竟沒有異議。

  新加入的孩子甚至還沒知道其他玩伴的名字。

  小孩子就是自來熟,成年人也難以理解小孩子的腦迴路,他們讓劉禪當皇帝或許只是一個巧合。

  「在那天之前,我從不知道一向安靜的關索也有一顆當將軍的心。關興跟張苞的最大願望不是上同一間小學,而是一起策馬為皇帝打天下。我自那天開始,就知道星彩將來肯定會是與別不同的女生。她不僅想當阿斗的皇后,還要求跟關平出去為皇帝打天下。至於銀屏,她看見點心就只顧得上吃,沒一起玩。」

  台下觀眾也許對趙雲口中的名字感到陌生,但也被軼事逗得笑起來。被點名的眾人要不是羞得把頭堆在外套裡,就是與他人一起笑。

  「我們家小皇帝現在要結婚了。皇后不是那群小將軍裡的其中一個,倒是一個在外校降回來的將軍。我看著阿斗長大,不管他多少歲,我跟他的父母與叔叔總會擔心起他被人欺騙感情。劉大哥總開玩笑,要是阿斗真的是皇帝,傻孩子肯定會聽了奸臣讒言,要是不留下一兩個聰明的忠臣,這國肯定亡了。不過,有阿昭把關,我們至少能安心一點。謝謝你,阿昭。」

  「哈哈,不會啦!雲叔過獎了!」

  被叫道的伴郎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,大聲回應道。

  照片中的劉禪的樣子跟成年的他差別不大,只是五官長開了,但基本上還看得出來這是他。

  司馬昭望向劉禪,想再次對比包子臉與他笑著的模樣,卻意外發現劉禪在哭。

  為了使來賓專注,舞台上的燈光聚焦於趙雲身上,連兩位新郎坐的位置也是被黑暗所覆蓋。因此,現在的餘興節目也做出了看電影的感覺。

  一片黑中,司馬昭的眼睛辨識不出顏色。他看不見劉禪發紅的眼眶,更找不到透明的液珠。可是,他看見劉禪嘴角的弧度減少,卻還在強行維持住笑臉;也看到他不時望向沒有特別的天花,拼命想要憋住眼淚。

  姜維拿出紙巾,竟被劉禪拒絕了。姜維沒有強逼劉禪接受他的好意,然後,一手就把對方的上身納入自己懷中。劉禪在他胸口前一呆,看樣子是沒料到姜維出此一著。劉禪破涕為笑,二人維持了這姿勢好一會兒。

 

  直到,張苞扯著大嗓門喊話。

  「對啊,當時我妹都把你認做未來夫君了,高中的時候你突然就找了個姜維。你言而無信,算甚麼男人啊!」

  全場頓時燥動起來,知道張家小子與劉家小子關係有多好的來賓都禁不住哈哈大笑,其餘就表現得在狀況之外。趙雲也不慌,放著讓一群孩子玩鬧。

  趙子龍不再年輕,眉眼彎起時眼尾也爬上了細紋。

  即使長大了,小孩子也喜歡玩,不管在甚麼場合。

  劉禪瞬間在姜維的懷中溜出來,眼睛找到台下的張苞,無辜地眨巴眨巴一雙依然濕潤的眼。

  趙雲怕劉禪傷到喉嚨,走過去給他遞了麥克風。

  星彩尷尬的把自己眼睛捂上,關平在一旁預備就緒,要是星彩真的壓不住脾氣伸手就捏向張苞脖子,他也能及時制止自己女朋友謀殺親哥去。

  「星彩那麼好,我還嫌自己配不起她呢。再說,關平不好嗎?人又溫柔又細心又會照顧人,還比星彩高一個頭。無論是性格還是外形,也比我這個小矮子好多了。關平與星彩郎才女貌,天生一對,怕就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再世!」

  劉禪一口氣把關平稱讚個遍,又把自己踩了一圈。

  「啊都當上皇帝還說自己不好,你怕就是嫌我妹不夠好,就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把星彩推給別的男人。」

  劉禪見軟的不行,只好來硬的了。

  「你也懂說我是皇帝,還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?」

  燈光此時才從趙雲身上轉移,打在玩得興起的劉禪身上。

  「朕告訴你,就是因為星彩是朕最寵愛的皇后,朕才希望他找一個好男人。對呢,我就是要把星彩交給關平,你可管不了我。」

  其他人撒賴也許惹人嫌,但劉禪不會,氣鼓鼓的樣子還非常可愛。反正,誰也知道他的無理取鬧是裝的。

  「子上!」

  劉禪叫喚道。

  「我在呢公嗣。」

  「我記得花球在你那邊,可以替我找來嗎?」

  碰巧,劉禪所想要的就躺在司馬昭身後的桌上。鍾會為姜維準備花球也只是有備無患,雖然婚禮中沒有丟花球的環節,但始終有勝於無。

  「就在這呢!要我帶上來給你嗎?」

  「不用,你現在就幫我把它帶給星彩好了。」

  會玩喔劉公嗣!

  星彩一時間被熟人盯住,即使現在想要逃去廁所也逃不掉。星彩為人正經得近乎沉悶,比起即興環節與驚喜,她更喜歡依從規劃,不會出現預期外的任何事。

  星彩看著向他走來的司馬昭像看著怪物,身體下意識往後。

  關平就坐在她身邊。粹不及防,關平單手抱住她的腰側,協助她稍為轉向,讓她直面司馬昭過來的方向,而背脊則靠在關平的軀幹上,而不再是椅背。

  星彩一臉驚嚇地回頭盯住關平,彷彿他也成了會場內的另一隻異形。

  她無處可逃,西裝骨骨的司馬昭卻已到達她面前。

  司馬昭笑容滿臉,伸手就把手上的花球送出。

  人們難得在星彩身上看到了慌亂,她不懂得處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突發狀況。星彩看看關平想要尋求協助,又不知所措地望向台上的始作俑者。劉禪瞇起笑眼朝她點頭,彷彿在說:收下吧。

  她臉紅得像是被火燒過似的,群眾壓力下也不得不把花球收起來。

  「張苞,看到了嗎?這婚是朕賜的!有人膽敢有意見嗎?」

  張苞笑得一時反應不過來,伸手就摸了星彩的髮給予沒有用處的安撫。

  「沒有,臣遵旨。」

  沒人料到沉穩的關平也會開口,加入玩鬧,星彩的耳根更是多紅了幾份。

  「你這是強人所難!」

  張苞笑罵道。

  「我強人所難?我就讓你見識甚麼是強人所難!子上,台下還有多一個花球嗎?給安國送去吧。我要給張苞跟關興也安排上。」

  劉禪發話之後張苞笑得不能言語,關興也只能拍拍好兄弟的背部,希望他趕快冷靜下來。

  此時,叔叔輩之間也正在進行劉禪聽不見的友好交流。

  「二哥,咱們這是要親上加親了。咱把這杯酒乾了吧!」

  「好!」

  張飛給自己跟關羽的酒杯也倒個滿,二人一下子就把酒灌下肚。

  「看來不只是親上加親,現在是親上加親再加親了。」

  法正幽幽的傳來一句,害得兩兄弟差點被酒液嗆到了。

 

  趙雲的分享算是到此作結,本來他有預備更多內容,但孩子這樣一玩就耗掉他的所有時間。也不要緊,趙雲可以之後再私下告訴劉禪與姜維。

 

  至於姜維的人選,劉禪的好友團曾經開過一個賭盤,打賭姜維會邀請誰。賭盤中可供選擇的有姜維的家人﹑中學同學以至大學同學,可最後,所有人也把錢壓在諸葛亮之上。答案一至的賭局一點也不好玩,於是賭盤就砸了。

  接下來,就是趙雲與姜維一方的麥克風交接。關家及張家的所有孩子也盯著前桌的諸葛亮,等待他從座位上起來,可姜維的父親就是一動不動。

  反而站在司馬昭旁一段距離外的鍾會倒是突然上台。

  咦?這是麥克風壞了所以要上台把它換下來嗎?

  直到鍾會有禮地向劉禪方的長輩點點頭,接過麥克風,眾人才意識到鍾會就是姜維一方分享的嘉賓。不論是姜維還是劉禪的朋友,包括司馬昭在內,此時表情也像哽到了一大顆葡萄似的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  司馬昭也不知現在該稱讚姜維心很大,還是佩服鍾會的勇氣。鍾會走上台的步伐自信,一如他中午走在紅地毯上。司馬昭相信鍾會不是沒感受到台下的視線,也許不是完全惡意,但也算不上善意。

  鍾會的姿態像一隻高傲的貓,台上筆挺的身軀顯得優雅,根本不把他人不怎友好的視線放在眼內。

  台上屏幕因為技術問題,延遲了下一幅照片的投映。此時此刻,人們只能把焦點全放於鍾會之上。

  「各位長輩,各位來賓好。」

  對上長輩,他還是會抱有必要的禮貌。

  「相信伯約跟劉禪的朋友大多也認識我。不過有鑑於在場的大多是長輩,請容我再度自我介紹。我是鍾會,姜維的中學同學。我知道,熟悉我的人大概在揶揄我的勇敢跟厚面皮吧?」

  說到後一句,鍾會以銳利的眼神瞥了眼司馬昭,隨後輕輕一笑。他從對方嘴角的弧度上讀出嘲諷。他心中的火氣就被簡單地燃點起,卻又不能發作。

  聽在司馬昭的耳裡,他覺得這句話挑釁性十足。姜維跟劉禪的朋友當然知道他,就是鍾會在劉禪的朋友心中,形象有點負面,與流言無關,純粹因為他身上那股惹人嫌的高傲。

  「對了。伯約﹑劉禪,恭喜你們終於走到這了。」

  司馬昭都要以為他把祝福給故意忘掉。

  鍾會望向二人,語氣算得上真誠。他孤身一人站在聚光燈底下只有身側影子作伴,司馬昭莫名在他身上嚐出孤獨來。鍾會對姜維的愛意一直暴露在燈光之下,他從不掩飾快要滿溢的感情,即使姜維最終成為劉禪的男朋友。自此之後,他在學校裡始終待在姜維身邊,也不曾越軌。但同學總抓住他對姜維有意的客觀事實造謠生事,在學校把他的形象塑造成不怎麼好的模樣。

  司馬昭依舊站立黑暗中。

  台下還是沒有開燈,他自己只能藏在一片黑。可摸黑的感覺卻是讓人無比舒適,彷彿本就壯碩的身體被披上一件絨毛大褸。司馬昭脫不下,他一直擺脫不了沉重的黑色外套。

  「謝謝啦士季。能聽到你親口把祝福說出來,我真的覺得超開心的。」

  「哈?甚麼啊,說得我很小氣的樣子。」

  鍾會被氣笑了,盯住剛才發言出乎各人所料的劉禪。沒有人料到劉禪會喚鍾會作士季,正如鍾會決不把劉禪喚作公嗣。

  「士季不小氣,你最大方了。不然怎會總請我吃飯。之後我出來工作,就換我請你跟伯約啦。」

  劉禪眸中笑意盎然,台下兩人朋友的席中倒是一片嘩然,他們都在覺得他引狼入室,或者詫異於雙方的友好交流。

  鍾會注視劉禪黑亮的眼睛數秒,最終點頭。

  「酒店自助餐,不請拉倒。」

  之後,鍾會把視線轉到姜維身上。

  「謝謝你,士季。」

  「就這樣?」

  鍾會輕挑眉毛。

  「抱歉,我一時間想不到該說甚麼。我想感謝你的事太多了,現在肯定說不完。不然,下次吃飯的時候我花全程來謝謝你吧?」

  姜維說得無比認真,鍾會也知道,他答應過的就肯定做得出來。

  「別,耳朵會起繭。」

 

  儀器被工程人員完成搶修,照片清晰地呈現在屏幕上。

  照片中一群學生在大街上穿插,司馬昭認得出學生身上不同款式的制服,那屬於劉禪母校小區內的其他中學。

  「在我分享任何事之前,我希望大家先完成一個任務。在這幅照片裡,新郎到底在哪呢?請大家把他找出來,順便計個時,你們花了多少時間才找到。」

  姜維在哪呢?要在川流不息的商店街中找到目標人物並不容易,即使這只是靜態的照片。

  全部學生要不側過頭與同窗聊天,就是塞住耳機埋首音樂。可無一例外,他們也正邁開雙腿,踏步向前。一個莫名停住腳步的人物在圖片中顯得突兀,而且,他做了一個異於他人的舉動。

  年輕男子回過頭,正好對上了鏡頭。

  司馬昭瞇起眼,終於在圖片最右方找到姜維,那位莫名回頭的男孩。他的身影在人海中不算特出,就算他的行為特別,最後還是被身穿的校服同化,也被手機不夠高的像素模糊了五官。

  若要以美術角度來替它進行評比,它絕對不合格。構圖的最大瑕疵在於主角佔比不符合黃金比例。

  「眾所周知,我喜歡攝影。這是我高一裡最滿意的作品。大家看到照片有些模糊吧?我看到伯約回頭的一瞬間,來不及拿出背包裡的照相機,只好以手機草率地拍下來。拍照就是一刻的事情,那一秒畫面過去了,你就再拍不回來當下的情緒跟意義。」

  「台下的同學放心好了。就算我有多自負,決不會把伯約的婚禮當成自己的表現舞台。」

  鍾會彷彿讀出了眾人所在意的,某些來賓的模樣就像鬆一口氣。明明兩位新郎還沒慌,他們的朋友竟先擔心起來。

  「回到剛才的問題,我相信你們在我廢話的時候,都找到姜維了吧?找不到的話,我現在揭曉答案了。請各位看向你們的右邊,就會看到一位呆看鏡頭的青年,他就是姜伯約。在座有誰花了十秒以下就找到了?」

  鍾會以身作則手臂舉高。來賓的反應算是熱烈,大多人也舉起手,看來任務對金精火眼的群眾來說也不是太過困難。

  「五秒內呢?」  

  時間直接縮減一半,台下高舉的手少了不是一星半點,只剩姜維的父母沒有垂下手臂。

  「立即找到呢?」

  台下全軍覆沒,此時台上依然舉直前臂的鍾會就像個奇葩。

  「不意外,謝謝各位的參與。」

  「要在第一眼就看到伯約,這的確非常困難。照片裡有太多人與物干擾大家的視線。例如是中間女學生的背包,粉跟黑的配搭簡直醜得難以影容。又例如左邊男孩的耳機,懂耳機也知道這牌子賣得很貴,這怕是個富二代吧。引人注意的事物那麼多,誰還會一下子在意到那普通的男孩?」

  比起剛才趙雲分享時的歡樂氣氛,現在倒顯得有點寂靜。台下的視線也在鍾會身上,每人非常專心地聆聽他的一番話。

  「如果有人在人群中,一眼就被另一位普通人吸引住視線,我說他們不是命中注定你們也不相信吧?仇人也好,伴侶也好,他必會在你的生命中佔一席位。」

  「可剛才哥哥不是說你也是一眼就看到姜維哥哥嗎?」

  發言的是一位不到八歲的小孩,他是姜維那邊親戚的孩子。沒有人可以怪他,畢竟有哪個孩子天生就懂得人情世故。只能說張苞剛直接喊出台上開了個壞頭,現在場地又安靜,孩子不需太大的嗓子也可令全部人聽得清清楚楚。

  「我……」

  鍾會一時表露出困窘,本來流暢的發言突然卡帶了。他低下頭,右腳皮鞋的鞋尖在台上啄了兩下,發出聲響。

  「對喔,所以我就是姜維的仇人。他的考試成績總超過我,可討厭了。」

  司馬昭真的要死死憋著才沒有笑出聲。他承認自己的壞心思,本是想看鍾會一言不發地站在台上獨自尷尬,可他這個應對方式比前者也更要有趣。

  「回到話題上吧。」

  鍾會環視全場,又給自己奪回足夠的勇氣。

  「我開頭的時候說過,這是我高一生涯裡最滿意的作品。不是因為我拍得有多好,而是圖片下的意義。」

  「第一,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伯約。」

  鍾會一頓。

  「第二,這張照片見證了一段戀愛的誕生。」

  鍾會又是刻意一頓,看著台下的反應。不到幾秒他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  「我知道要是我再多頓兩三秒,就會有人想把我扯下台了。」

  「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姜維的日子,但也是他第一次遇見劉禪。記得我剛問我問題嗎?新郎在哪。可我沒有說明是哪一個新郎,嚴格來說,今天的兩位主角也在照片當中,但劉禪存在於鏡頭之外。我也是認識伯約以後才知道他當日回過頭的原因。」

  「不是巧合,當然也不是因為我。」

  「而是,劉禪當時與他擦肩而過。」

 

  鍾會的分享不算長,卻是有心思。要是大學有一半導師也以半互動的方式講書,司馬昭就不用每堂課也打瞌睡了。

  分享完結以後,鍾會走到兩位坐著的新郎面前。他向姜維張開雙手不知說了甚麼,太小聲了,司馬昭的位置聽不到。隨後,姜維就笑著抱了上去。

  看到此情此景,劉禪表情上終於透露出不滿。待鍾會懷中出現了空檔,劉禪竟主動擁上姜維的伴郎。鍾會不知在劉禪耳邊低聲道了甚麼,逗得劉禪眉眼都彎起來了。

  三人聊了好一會,算是打碎了同學口中劉禪跟鍾會不和的留言,可對兩人來說流言存不存在也沒有關係,反正二人也毫不在意。

  鍾會下台時滿臉春風,回到屬於司馬昭的黑暗角落裡。司馬昭望著鍾會充滿笑容的側面,內心並不好受。與他同病相憐的人最終也像治好了,就剩自己一人在心中自怨自艾。

  「這場表演好看嗎?我知道你都等著我出醜。」

  黑暗像是為二人建立了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,他們也能安心地在此地針鋒相對。

  「你都說了,我就在等你出醜,你剛沒有出醜我怎會覺得好看?」只要不是劉禪相關的事,司馬昭在鍾會面前都不會裝。每人也有屬於自己的黑暗面,司馬昭在鍾會面前根本藏不住壞心思,一切也被對方看透。因為,他們有著同樣心思。

  也許不再是同病相憐,但一定是物以類聚。

  鍾會以一聲嘲諷的輕笑回應司馬昭。

  「怎麼樣?姜維擁抱得舒服嗎?」

  司馬昭決不容許自己在口頭上的較量中落敗。他揚起嘴角,嘗試再度挖苦鍾會。

  「還行吧。抱著沒你家……啊,不是。現在是伯約家的了。還是伯約家劉禪抱著棒,又軟又舒服。」

  在跟鍾會的口舌之爭裡,司馬昭從未得勝。他煩躁地「嘖」了聲,竟被耳朵頗靈的鍾會聽見了。

  「反駁不下去囉?那就輪我說話了,司馬昭。」

  「你永遠也等不到我出醜,在一個我看不起的膽小鬼面前出醜,一想到就覺得噁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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