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昭姜禪】黃粱再現(三及叁)


劉禪曾有過兩段婚姻,當中卻牽扯出不止三個人的故事。


正文開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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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朝中大臣與蜀將徹夜未眠,清晨的雞啼一時失去牠的用武之地。宮中婢女在殿裡忙得顧不及欣賞初升暖陽,從侵晨起就在宮中各個地帶作跑腿。小小的宮女把宮中園景的落葉打掃得乾乾淨淨,壯丁被分派上山採集晨露,廚娘更是沒有一刻能停下握上刀具或食材的手。

  每個下人也知道蜀國迎來貴客,可沒人知道他們來自何處。

  只知道在西廂中有一位被他國士兵守衛著的高大男子。星彩的婢女有幸從旁窺過一眼,被其他女性問起那位男子的模樣她卻是結結巴巴,一時半刻只是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,尤像被惹得春心動的小女孩。

  劉禪跟星彩的寢殿像個蜂巢,宮女手捧不同物品又來又去像是不停勞動的工蜂。星彩信任的人太少,繁瑣的工作只能靠五六個宮女共同負責,每人也忙得七手八腳。

  

  「星彩……」夫君在妻子面前一絲不掛也非大事,成為夫妻多年的二人也不可能沒幾次床zǐ之事。劉禪赤Luǒ身子站立於星彩面前,讓他剛和離的妻子替他一件一件地掛上衣物。

  「你大可讓下人替我更衣。」劉禪垂下眼簾,注視紅色的衣料在星彩的協助下包裹他整個身體。

  「陛下,侍奉夫君沐浴更衣本是妻子該做的事情,只是以前戰線緊張,大多時間我也在北伐大隊裡……抱歉,陛下。我從沒盡過妻子的責任。」

  司馬昭在昨夜的上頭儀式後命人為劉禪送上女性嫁衣及配件,暗藏意思不言而喻。

  當夜,劉禪就吩咐下人把早準備好的男性婚衣給燒了。

  劉禪對女性的穿衣方式甚至不懂皮毛,星彩便主動接過侍候更衣的活兒。嫁衣穿戴方式極其複雜,以星彩熟練的手法,卻很快幫他完成所有工序。

  「要道歉的是我。若非我的昏庸無能,你們也不需北伐,天下早就……」

  「不是陛下的錯。」

  星彩堅定的眼神直達劉禪的眼中,劉禪心底像被敲了沉重的一錘。

  若不是他的錯,還能是誰的錯呢?

  

  婚嫁本該是喜慶之事。女子嫁人都為了娘家人地位的攀升,農家女孩要是能嫁個小縣官,家族就能歡天喜地了。又或者,女子的婚姻能為作為一條維繫兩方家族情誼的金線,正如星彩跟劉禪的婚事。

  對季漢而言,司馬昭跟劉禪的婚事百利而無一害。

  偏偏在星彩跟劉禪眸中即使細察,也看不出一絲喜悅。

  「星彩。」

  「我在,陛下。」

  劉禪身為男子,身高卻跟星彩平頭。

  他打開雙手,衣物張開的兩袖像是紅色的大鶴翅膀,把星彩的身軀給擁入懷中。

  穿上嫁衣的劉禪跟女子沒有區別,此情此景就像一對結義金蘭的好姊妹雙雙擁抱。你不捨我要拋棄女孩的無憂焦慮拾起女人的身份,我不捨你總偷偷潛進府中為我帶來的桂花酥。

  「我懂你的心情了,你當年不該答應跟我的婚事。我可以向父親跟相父撒賴,他們奈我不何。」

  劉禪似是撒嬌的模樣,以臉頰輕蹭她的頸側。同為夫妻多年,在劉禪稱帝後,星彩已不再見過他有如此孩子氣的舉動。她突然想起二人童年的頃刻,二人沒有地位之份,每一天也甚是快活。

  「然後,你嫁給關平,我娶伯約為后。」 

  關平跟姜維從不是二人間的禁語。

  他放開懷中的女將,閃爍的雙眼對上了星彩的眼。星彩從他眼中看到對假想的期盼,彷彿世間上有法子能扭轉那使二人悔恨的一刻。

  「那在您娶他之時,我會親自打點好一切,就像今天一樣。而我也會在陛下的見證下出嫁。」

  星彩順著他的話說下去,一陣暖意從她心臟深處滲透出來,腦海也浮現出一些不曾出現過的美好畫面。

 

  接下來,同樣是由星彩來處理他的頭髮與妝容。

  為了便於打仗,星彩不可如一般良家女子束起長髮。她甚是羨慕地把他漂亮的髮捏在掌心。劉禪烏黑的長髮像一匹黑布,摸起來柔軟又順滑,總有幾縷髮絲在星彩整理時於她的指間滑落。

  他的皮膚光滑非常,星彩的指尖因為常年握住盾劍而起繭,粗糙的觸感碰在他的臉上使他不禁抖了身子。

  「是令您不舒服了嗎?我立即去找其他侍女。」她說著就想走出寢室。

  「沒事。我很喜歡星彩的手。」劉禪溫柔地執起她的手,把她的手心貼在自己臉上。

  老話是怎樣說的?

  執子之手,與子皆老。

 

  劉禪一時認不出銅鏡中的是蜀帝本人,他被鏡中倒映出那臉頰點起了好奇心。劉禪的臉容大多遺傳自他的母親,不如父親般眉間燃有英氣,也沒有世人口中能統領天下的帝王之相。他本就長得溫軟如玉,在妝容襯托下五官更是精緻,小巧的臉上帶有幾番不該存在的女氣。

  「還是比不上星彩大婚那天漂亮。」

  劉禪凝視鏡中麗人,不禁嘆一口氣。

  星彩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。稱讚一位男子美麗怕是對他最深的侮辱,男子之身豈可用女氣的詞彙來形容呢?

  「說我漂亮即可,晉公就是想要一位美麗可人的人兒。」

  夫婦同眠多年,他也讀得透星彩的心思。她總是無比細心,生怕傷到他的自尊。

  星彩朱唇微啟,最後也說不出任何稱讚的話來。

 

  「陛下想去見姜維嗎?說不定他會喜歡您的裝束。」

  「我不是命人把蒙汗藥滲在他的膳食中嗎?他此刻恐怕還倒臥床上。」

  劉禪這話是說輕了。

  婚事定下後三日,劉禪察覺到姜維協助謀反意圖,再加上有魏國傳來的密函佐證,方知道趁迎親之日,若干士將會於洛陽起兵謀反,主謀未明。他們將製造混亂,姜維則伺機把劉禪劫走。知悉此事後,蜀帝即時轉移走姜維的所有兵權,命人於膳食中下藥使其進入昏睡狀態,軟禁之。寢室內委派不同武將輪流看管姜維的一舉一動,直到他放棄此般想法。自然,第一餐下肚以後姜維便不願意用膳,只能運用其他法子。只要姜維稍加反抗,劉禪默許武將可以用任何非致命法子令他再度昏迷過去。

  這頭婚事,不得出任何差池。

  「他四日前就願意用膳了,跟武將也相處和諧,不再提及北伐或是魏國一事。所以我私自把下藥的命令撤下。」

  正當星彩準備跪下謝罪,劉禪卻站起來拉住她的手。

  「帶我去見他。」

  

  現在,宮中所有人也知道有武將或是丞相之女要成親了,可誰也不知道大喜之日的主角是誰。能被星彩親自護送的女性要不是皇親國戚,就是於蜀國有極大功勞的將士。婢女一刻不敢停下工作,只好在操勞之時嚼人舌根,為沉悶乏味的早晨添上幾份樂趣。

  他們沒有用轎,因為劉禪再嘗一遍用雙腿走在城中,就像兒時一樣。

  一位身穿嫁衣的姑娘行走在宮中顯得突兀無比,她的行走步伐比起其他女性更大一點,沒有女兒家應當有的姿態。

  「姜維想通了,他知道您還是季漢重要。」

  「星彩,『想通』一詞用得不對。伯約心中一直季漢大於一切,他只是一時迷糊,以為我的存在對季漢才是最好。」

  微風吹拂,遮掩臉容的艷紅頭巾像要被風捲起,讓想要一窺芳容的男子有機可成。

  劉禪站立於姜維住處外,裡頭只有馬岱本該爽朗的嗓音,如今竟夾雜莫明哀愁。

  「陛下今天都要嫁出去了,你就沒有話想說?拜託,你都不說話一星期了,再不說話會憋死吧。」

  星彩本想推門而入,裡面傳出的另一把聲音令她的動作一頓。

  「說甚麼?祝陛下跟那位大人百年好合?還是白頭偕老?我不說的話就給我灌藥荼,要我連陛下的最後一面也……」

  劉禪見星彩久久沒有動作,劉禪伸出埋在紅袖裡的手,推開大門。

  

  兩人立即站起來警戒。

  武將不見得亮得晃眼的鮮紅,那像是敵軍的脖頸湧出的鮮血,卻更像預視一場四面楚歌的大屠殺。門外豔陽為紅衣女子背後披上一層白色日光,莫名令人想起迴光返照的將死之人。

  「星彩,除了陛下以外今天還有他人成婚嗎?還要你來護送啊。」馬岱問道。

  大紅頭巾的布料有些許透光,若是細看就能一睹布下略施脂粉的娟好臉龐。劉禪低著頭,因馬岱的話語而覺得心情大好。

  星彩轉頭看看劉禪,他仍是不語。

  「馬岱,出來一下,今天的安排有所改動。」

  她隨意找個借口,把馬岱帶出房間。空間裡只剩下即將出嫁的新娘與垂頭不語的姜維。

  劉禪不難理解姜維的行為,要出動星彩保衛的女子非富則貴,怕是位地位比他高的官使女兒。她的臉自然看不得,更何況是他人將過門的妻子。

  「姜維。」劉禪道。

  姜維先是一愣,火氣一下子冒上額角。

  「他們怎能要您身穿女子的……」

  「稍安無燥,姜維。」牽起嘴角的劉禪突然意識到對方不能看到自己的表情,於是從闊大的袖子中露出手部,柔軟的雙手包裹住姜維握得發紅的其中一個拳頭。

  這個做法對姜維一直有用。

  「坐下吧。」

  姜維聽令。

  此時的姜維依然怒火中燒,但為了眼前人收歛起想要爆發的脾氣。

  「你還在氣朕把你軟禁在此嗎?」

  「不氣了。陛下,我早不氣了。」

  在帝王面前敢於說真話的臣子不多,否則世上會增加許多因誠實而人頭落地的屍首。姜維不怕劉禪,他暗示君主自己為懲罰而發過火,但氣完了。

  劉禪點點頭,知道姜維已經權衡清楚利弊。

  季漢的名字必需留著,決不能讓他國吞併。現時季漢物資短缺,可總不能去奪取民脂民膏;季漢的據點領地也不多,但多次北伐也是無功而回。在進取的策略再得不到成效,有底線的逆來順受何嘗不是另一條通往成功的道路?今年不能一統天下,但待季漢韜光養晦,國力回復之時,正是蜀國反抗之日。一年不行,就等五十年,五十年也難以恢復昔日光輝,那就等一百年。

  姜維還在生氣,他的腰部與拳頭繃緊,在一個隨時進入作戰的狀態。

  「你不喜歡這件紅衣裳嗎?」

  「這是當然!堂堂蜀帝怎可穿戴女子的衣服與飾……」

 

  「那,伯約要替我揭起頭巾嗎?」

  不是替「朕」,是替「我」。不是替蜀帝,是替劉禪。

  劉禪的嗓音中透露出一星半點的笑意,聽在姜維耳裡就是撒嬌。

  姜維瞪大雙眼,內心熊熊火氣像被淋了一木桶冷水,一下子澆熄燃燒已久的燎原烈火,連火苗也不剩。

  姜維遲疑了。

  「蜀帝說的話也不從了?伯約是膽子肥了還是當我現在就嫁出去了,不再是……」

  劉禪不禁低頭失笑,心口卻像被姜維的兩刃槍刺穿了般痛。

  還不等他以往帝身份向姜維施壓完畢,眼前就透出一道自然光,不再隔上那層泛紅的薄布。

  姜維揭起了布,那是劉禪自繼承帝位以後感到最舒心的一刻。

  「不管婚嫁之事,陛下永遠是我心中的蜀帝。」

  他抬頭,眼前是姜維俊俏的臉容。眉宇間是一抹劉禪不曾擁有的英勇果敢,明亮的眼中目標清楚,即季漢一統天下之志,唇齒間永遠只會對季漢表達忠誠。

  劉禪無意中降服了一個對季漢絕對效忠的臣子。這是劉禪在人生中做過對國家最大的貢獻,但卻是對姜維的殘忍之舉。

  好一個天水麒麟兒。季漢是他的發光發熱之地,可更多是他的制肘。

  劉禪在姜維眼中看到自己的臉孔,影像清晰得就像反映在波平如鏡的湖面,可劉禪懂得那是蜀帝,而非劉公嗣。

  姜維心中也清澈如水,容不下國事以外,別說兒女私情,連生活逸事也是應當排除的塵埃。

  「伯約,聽我一言。」

  除去星彩,他最信任的就是姜維。

  將要遠去之人交代後事,劉禪卻心中平靜,彷彿這是個春意盎然的午間,二人忙裡偷閒煮茶論棋,不亦樂乎。

  「我走了以後,你在城中發放消息。我降於魏,而接管帝王之位的女子因不忍朝中大亂,自動請纓成為領導之人,但求撥亂反正。我相信你知道我心中的繼位人選。」

  「萬萬不可!陛下的英名會因此說法而毀於一旦!」

  「你認為我在平民百姓中還有英名可言?」

  問題一針見血,姜維無法反駁。

  蜀國的內憂外患也非秘密,雖然未至於民不聊生,民眾對劉禪的抱怨早就滲透到民間的打油詩之上。

  劉禪是劉備之子,把先帝留下的基業打理得破破爛爛的愚子。前人打下的江山愈大,民眾愈是敬重前任君主,後人就愈難處理故人遺留下的攤子。也是如此,平庸的劉禪注定是位眾人唾棄的昏庸之帝。

  「百姓對我愈是不滿,她打理起江山就更加容易。」

  姜維沉寂一會,搖搖頭。

  「他們不會相信你降於魏。」

  「他們會的。即使說我因得不到的男寵投井自盡,他們也會相信。」

  此話屬實,民間一直對劉禪無後一事有所猜測,大多也是圍繞劉禪跟男武將的深厚情誼大造文章。劉禪的聲名非常低落,民眾對他任何死法也不會有懷疑。

  姜維無言以對,深知劉禪的話無一虛言。而且,也許在姜維心中,同意魏國的和親要求跟降於魏不甚有區別。

  

  二人除了公事以外似是無話可談,劉禪也不介懷。每一刻,劉禪也緊緊凝視姜維的臉容,彷彿想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裡。

  「陛下能否不走?」姜維問。

  劉禪臉部一瞬露出驚愕,卻很快打回原狀。劉禪冷靜分析,只覺得姜維再次回到只有自己在位,季漢才會得到更好前景的鬼打牆思考。

  「她接過帝位會是民心所向,伯約別怕。」

  「與她無關,我只想知道你能否不走。」姜維再次問道。

  劉禪在他眼中艱難地覓到一絲可憐,如同他小時養過褐色幼犬。

  劉禪心感滿足,突然覺得自身無牽無掛。

  「不走。在這一刻鐘,我不走。我說不走,便不會走。」

  

  最後,他們相處時間還不夠一刻鐘,星彩開門的聲音割開了房間中寧靜得近乎凝結的空氣。礙得劉禪生命中又多一筆發表虛言孽障。

  每人也勸他上轎,劉禪偏偏要在地上走,從宮中走到城門。只要不會誤到吉時,所有人也不願違背劉禪所想。

  走到宮外大道,無人不對紅巾掩臉的紅衣姑娘感到好奇。不論是牽牛的﹑賣菜的,或是挑水的,無一不為身份神秘的女子停下腳步。季漢著名的武將以她為中心立了四道人牆,星彩及姜維護其左右,可見女子地位的崇高。

  城門的士兵一早被關家二哥及張家大哥頂替,親自守衛城門。蜀帝出嫁的事不能傳到民眾耳裡,愈少人知道愈好。

  城牆以外清風蕭瑟,似是柔和,卻又無比刺骨。高大的武將以身軀替劉禪擋去風,又像他們以武器為蜀漢抵擋外敵。

  劉禪預想的畫面沒有出現,城外人煙少而稀疏,迎親的只有昨日隨司馬昭而來的親衛隊。

  需知道國家之間的和親一直是大事,這關係到兩國情誼。若是與他國公主聯姻,迎娶一方至少會派出四位名將及其軍隊作保護,人數視娘家人身份再作增加。劉禪見過大陣仗的,卻沒見過如此一著。比起劉禪印象中的跨國迎娶,這個陣勢可真算是小貓三四隻。

  司馬昭竟沒穿上婚嫁衣裳,仍是一身便於戰鬥的寬鬆藍衣。這樣一看,穿著喜慶衣裳的劉禪就無比突兀,彷彿一切只是蜀國一廂情願,魏國毫不在意這頭婚事。

  接走劉禪的馬車也準時到達,護送馬車的竟非賈充而是文鴦。比起接送新娘或貴客的載具,簡陋的包廂更像是運送囚犯的工具。

  劉禪感覺到四周武將的殺氣騰騰。

  他緩步走出武將的保護,踏步至司馬昭根前。他低頭雙膝一跪,給晉公一個拱手禮。

  身後的蜀將看到此情此景,幾乎都要拔出武器來。季漢一早大勢已去,蜀將想不到,他們不僅沒有達成先帝與諸葛亮的遺願,連先人的兒子也要拱手相讓。

  忍耐。這是劉禪給他們下達的最後命令。

  司馬昭眼中笑意盈盈,暫無把他扶起之意。

  劉禪該怎麼呼喚司馬昭呢?

  喚他夫君?二人尚未成親,于禮不合。喚他晉公?以將成婚的夫妻來說又過於生疏。喚他子上?雖然蜀帝地位應比魏國相國高,但魏國現時比蜀國強大太多,只喚他的字劉禪就怕司馬昭感覺被冒犯。

  司馬昭見劉禪久不發言,只是維持示意恭敬的姿態,也便蹲下來,以雙手搭上劉禪臂上的大紅衣袖。

  「公嗣,起來吧。是時候起行了。」

  司馬昭喚了劉禪的字,而非尊稱蜀帝。姜維手中的武器差點就揮出去,星彩感覺到身邊的暴戾之氣,及時用力抓住姜維的手腕。星彩的力度大得令他生痛,不僅是皮肉上的,還有心臟。

  至少司馬昭的親衛隊待劉禪尚算恭敬,他們把劉禪扶上馬車。直到包廂的門被關上,蜀將還是沒有被賞到一個劉禪的回眸。

  

  城牆之外春意盎然,植物長出綠芽。魏國的馬車把泥土上新長出來的嫩芽壓於地上輾平,都沒成形就被折枝。

  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。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如今的劣勢不等於往後國運也必如此,世間萬物本就有盛有衰。今天蜀國的錯敗何需在意?現在帝王一轉,說不定蜀漢就此結束頹垣之勢。蜀二代做不到的事,或許蜀三代可以。

  晉公一人站在士兵前方,頗有軍隊大將之風。司馬昭邁開腳步拉近與蜀將間的距離。他的手一揮,本想跟上的士兵瞬間停下。

  晉公單人匹馬踩入危險地帶。文鴦毫無護主之意,只是守在馬車一旁,為劉禪把關。晉公處於槍的可攻擊範圍內,蜀國武將也不乏長槍好手,只要蜀將想,即可刺穿他的胸膛。

  「公嗣可真的教導有方,蜀將面對外賓從不失禮。要是我站在吳將面前,恐怕他們早已舉戈相向。」

  晉公此話無疑是挑釁,可悲的是蜀將只能忍受。

  姜維拳頭握得太緊,指甲也陷入皮膚。他的掌心裡已經滴出血。

  「魏元帝不希望公嗣在洛陽無親無故,因此他允許蜀帝帶上一名將士。」

  眾將領自然讀懂了他話中意思,是晉公不希望蜀帝舉目無親,憐憫似的容許劉禪多帶一個人的也是晉公。

  出乎意料之外,沒有蜀將立即決意跟上劉禪的腳步。他們不是沒有與劉禪到洛陽之意,每人不多不少也希望為犧牲帝位成全蜀漢的劉禪作出貢獻,但他們各懷心事,季漢對他們來說太難割捨。但他們最大思考角度在於,害怕自己沒有這個資格。寶貴的位置應該留給劉禪最親,或是最能保護他的人。

  將士的視線一轉,無一不望向手執雙刃槍的姜維。星彩雖然合適,但各人也猜到劉禪希望立誰為帝。劉禪向姜維交代過的事,也有向其他信得過的武將交代過。

  姜維閉上眼,垂下了頭。

  司馬昭從說話開始就只盯住姜維,姜維的反應惹得司馬昭忍俊不禁。

  「沒有人想去嗎?」

  姜維沒有回話,星彩也沒有。


  「我去。」

  最後,關平背負起了這個重任。很多蜀將也為此鬆一口氣,也不知道他們是為劉禪有人照應而感恩,還是慶幸自己能跟季漢走到最後。

  星彩嘴唇微啟,所有言詞最後也卡在喉嚨裡,像個啞巴般不能發聲。

  星彩注視關平的背影走上馬車。

  不僅劉禪,她連關平的回頭也得不到。

 

  「星彩會氣我一輩子。」

  關平看不見劉禪此時紅巾下的表情,但他的語氣中帶有幾分可憐。

  關平跟劉禪算不上親密,兩人本該只有公事公辦的時刻。春日的陽光和煦,木窗不時透進來幾縷柔光,暖化了他們之間快要結成冰霜的氣氛。

  「如果我不隨你而去,星彩才會惱我一輩子。不只星彩,連關興﹑關索跟銀屏也會氣我一生。」

 

——

 

  今次把劉禪護送到結婚場地的是司馬一家,可算是給足了劉禪面子。司馬兄弟護其左右,張春華親自策馬,司馬懿身為一家之主也前來迎接,若此事發生在那春意綿綿的中午,也會成為流傳魏國的一時佳話。

  

  劉禪在司馬家眼中曾是個傻子的存在,但這個以狐毛製成的貼心小棉襖最終以實力討到他們全家人的歡心,不像曹家某位公子還是討不到人愛。

  「姨姨﹑司馬叔叔跟子元這身都穿得很好看,如果我來你們公司應聘是不是每天也可以看到你們這樣穿啊?」

  劉禪雙眼閃閃亮亮的透過倒後鏡看向三人,語氣聽出來也是真心實意。

  「唉,怎麼別人家孩子的嘴都那麼甜,看看我家那兩個。」

  張春華說。司馬家兩兄弟突然覺得身後一寒。

  司馬懿跟司馬師最愛被誇,而劉禪總能夠把他們吹得自尊心都飄起來。

  「哈哈哈,那是自然。要是你真的過來,我就讓賈充手把手教你。」

  「老公,那小子只聽司馬昭的話啊。」

  「媽,不就是讓老弟說一句嘛。當伴郎那麼麻煩都願意了,怎會說一句都不樂意。」

  

  「啊不是啊公嗣!怎麼都只讚我媽我爸跟我哥,我現在沒他們好看帥氣嗎!」

  司馬昭還在內心稱讚劉禪誇人的功力,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不在內容裡面。

  我伴郎都幫你當了,你不是誇我一下也不行吧?

  劉禪眨巴眨巴雙眼,可愛的程度能追上車頭那雙小熊貓。

  「子上一直也非常帥氣,我以為你早知道你在我眼裡都是閃閃亮亮的,每秒也帥得發光。」

 

  「我操……」

  司馬懿跟司馬師不禁以同樣語句感嘆出口,連張春華握在軚盤的手也抖了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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